【梅林罗曼】Somewhere illuminated （完）
Summary：原著向
*
阿瓦隆的天空没有太阳，白昼黑夜无从分别，室外只有类似霞彩的明亮色泽勉强可被称作光，以梦境窜改之时能在地上花海洒上露珠闪烁，唯独照耀不进塔内，惩罚罪人的建筑物不被容许有光。
梅林坐在电脑前，唯一的光源是闪烁的萤幕，照在半梦魔脸上时明暗不定，他则维持着同一种姿势静静见证了冠位时间神殿的毁灭。与此同时他关上了电脑，做了一个梦。梦中的雕像有着碧绿的双眼，坐在靠垫上吃着蛋糕，梅林一挥手，又变成了眼眸灿金却无甚威仪的王，这才是雕像。
走上前去单膝跪下，似笑非笑，半梦魔面上眼上皆心绪不显。
但凡你更软弱一些，结局便不一样了。梅林感叹，伸手轻抚雕像的脸庞。
我假设你在责备我。
怎么会。
他低眉顺目，拾起对方衣摆，虔诚亲吻：我尚知道你不会让那些事发生——便措手不及将你带回了阿瓦隆，所罗门王。
至于所罗门究竟听不听得懂梅林所有的话中带刺，显然也不是如此重要了。
*
把时间神殿中分解成一堆夸克的所罗门王抢救回来不怎么轻松，对此梅林某方面还是挺洋洋得意。他思索良久，猜不透所罗门自己有无用千里眼看到今天——他舍弃了自己的一切。
唯有痕迹。
待在这里的是什么连梅林自己也不甚清楚，一道幻影、一片记忆、一缕幽魂，但总归是他。
塔外的风景千篇一律，他放任所罗门在外随意游走，独独不让他进入自己房间里面观看内部陈设。但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：几本写满笔记的书，一张单调素白的床，桌上放着一台电脑。有时梅林甚至会遗憾地想，如果所罗门还是当初那个「人」该有多好，罗玛尼可以同时顾率着危险以及不确定的因素、却又强迫自己忽略綜上所述而后闯进，得到梅林几声不清不重的责备。未知性成就一个人行动的理由，这些他跟所罗门一概没有。
人类其实是种迟钝的生物呢。
梅林曾经以魔法★梅莉的身分对罗玛尼说，在被限制的情况下才能意识到争取或者珍惜什么、以及这些行为本身的的可贵。
永生后再也无法领会到生命与时间的价值；全知时则无从去体认人性与情感发挥的作用。
就算被剥夺了也不会意识到失去本身，直到一无所有，连死亡都能加以遗忘。
梅林做出警告时，尚凭借着对于人类的「爱」的理解支撑自己浏览网页更新博客，当时罗玛尼怔忪良久，报以莞尔回答：是啊。
所罗门不会对梅林提出任何疑问，梅林所言何物他全然知晓，正如未患有色盲的普通人不会时刻向人确认色彩是为何物一般。明知生命的尽头是痛苦与绝望，仍可坦然面对，只因纵使终结永存，然能反覆别离邂逅。
这话由罗玛尼来说可能更具说服力，此时此刻却是同等的令人遗憾。
当梅林偶然朝窗外瞥去一眼，发现对方依旧只是站在花海正中央低敛双目，竟微妙地体会到了几分人类才有的疼痛感。
经验与智慧告诉他这就叫做遗憾，但他的表现就像是个红绿色盲看见罗玛尼的照片，幅度太小，稍纵即逝。
*
这个空间里也未曾容纳过多余的情感：爱憎、喜乐、愤怼，这使得怜悯与疑惑等更高级的心绪显得不那么脚踏实地。跟全知全能者的对话是这样的，当梅林问对方，所罗门王，你可知为何我不愿你进入我房间，对方会扬起优雅恬淡的笑容回答道，愿闻其详。因为智者猜得出来，若是问题早有答案，则提问者更乐于亲自说出口。
梅林叹了口气，脸上有着显而易见装出来的失望：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回答，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了。
藤丸立香如果在这里可能会义愤填膺地嫌他幼稚，十六七岁的少年矮了梅林半颗头，眼神坚毅，却也同时会因为在此地的只剩下所罗门而再一次被瓦解。
想到这边梅林诚挚地又对雕像问出了问题：你还记得什么？
所罗门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，全部，他说。
大至赢得了圣杯战争之后的为人十一年，最终回到了自己的神座上发动第一宝具Ars Nova；小至偷偷将自己的蛋糕切了一小块给Beast IV，在网路上与虚拟偶像以文字交流了太多以前从未挖掘出来过的苦恼。
可罗曼不该什么都记得，人类会忘去，不会记得成为了人之后第五年又一百二十一天几点起床，对几个人说了早安。
梅林问他，你知道自己当下的状态能如何被评断吗？
这次所罗门停顿着想了一下，回答梅林，失去了人类资格的所罗门王，英灵座原本残留的碎片。当又被问及他究竟是不是罗曼时，却沉默良久，未作答应。
梅林柔声对他说，不抱期望能听到回答：那你何必用千里眼去看那些只存在于过去与未来的记忆？
他一抬手，花海中央顿时树立了几块别处风景的破片，放在一起就是冠位时间神殿的残骸，椅子上落着十个戒指。
阿瓦隆的风吹过，带走了对话的尾声。
英灵座、时间神殿、阿瓦隆，三个地方没有半点关系，但细细想来却仍是得以分辨几处相近的概念。由亘古不变的力量而生，为想像赋予了无常的形貌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，沉淀了千万年月腐去的苍老灵魂。
不论哪一点都不是单纯一个梦境能可复制，因此梅林挥手展示给他看的破片再怎么斑斓仍是破片，尚且没被拼凑完整。所罗门立刻得到了提示：这是个梦境，只是个梦境。
梦境外的罗玛尼，或者该说所罗门王牺牲得壮烈无比，剩下的最后一小部分则在此苟延残喘，冷眼看着外头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抹灭得无影无踪。
梦本身具有足够的迷惑性：他能够视人性的贪婪与丑恶为草芥，而梦境换了一种方式缔造了骗局用以满足渴望。他跟梅林看过足够多的历史，知道被推动的巨轮生着何种模样，所有人都被拉着走，就算有所例外也不该是他。
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，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。
原以为解答由此可推断而知，所罗门走进了塔，走进了梅林的房间，面对梅林谴责的眼神一笑置之，看着窗外遍地凋零委地的花，他问梅林：你为了什么，付出了什么。
他大可以离开这座囚禁他的华美监牢，现在所罗门终于主动走出了梦境，却在梅林的房间发现了阿瓦隆真正的模样，两个人在此像是坐困愁城，只不过一方拥有无尽的时间，一方刚被时间遗弃，无从产生太多难堪情绪。
梅林盯着所罗门，琉璃般的眼睛里没有活人的生气，被全知全能者看懂了，于是所罗门开口回答了自己所提出的问题：你是为了我才留于此地。
不是。梅林却说，语气倦怠，还请王再猜一次。
这次所罗门王转而问了他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问题，同时也作为上一个问句的答案：你预想中的美好结局，我该是什么样子。
*
梅林沉默的时候眼里的情绪足可以假乱真，但所罗门依旧等着他开口，直到梅林叹了一口气，再次回归了平静。
梅林问他：你会在对未来的期待或者规划中思考一座雕像——或者一堆碎片——是什么样子吗？
所罗门王轻声回答：我毋须去思考，只需以眼观看。
看着虚空、看着末日、看人类逐步深陷泥淖，看万千花卉衰败枯亡。
可他无法看见碎片能否被拼接回原样。
如果这才是梅林要的正解呢？当时的他做到了，放弃了「全能」，是以从英灵殿的雕像成为了迦勒底亚的人；他开始隐约感觉到自己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运，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，用千里眼观测也无从理解。
他说：在这之前，我会自己先想尽办法将碎片拼凑黏合。
一瞬间塔外的乌云散去，霞光再次穿越大气层在花海投射出亮的影子，是阿瓦隆原本的样子，景色转换，瞬间又成了正在崩毁的冠位时间神殿，玉座之下的阶梯洁白不染半点尘埃，最终四周全部暗了下去，两人面对面站着，周围是无边际的黑暗，远处有光。
这才是原本的梦境，梅林解释，是从阿瓦隆离开的通道，是你做抉择的地方，罗玛尼．阿基曼。
男人的人生自始至终摆脱不了优柔寡断四个字的束缚，原本那一点点决断的勇气则在二零一六年的圣诞消耗殆尽。微笑里带着的悲伤浓厚到化不开，唯有舍弃才能换取再次选择的机会。
原来两个人的梦境交织在一起便会形成这种为虚无所填满的空间，他暗暗想着，问梅林：你离开这边之后会去哪里？
任何地方。梅林回答得平淡，没有透漏更多，「罗玛尼」知道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迦勒底。
站得太近，此时此刻又只剩下对方一人，该做选择的人是他，但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又问了一次：你预想中的结局里，我该是什么样子。
听闻这个问题，梅林淡淡朝他一笑，远方的光点因为逐渐接近而扩大，里头是罗玛尼看不清的彼方。
但梅林只在罗玛尼双颊上各烙下一个吻。
你该走了，去英灵座。终有再会之日。
Ende.
